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一代宗师》的诗意江湖

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一代宗师》的诗意江湖

或许每个国人心中都会深藏着一个武侠梦，不论是仗剑走天涯的洒脱，还是十步杀一人的豪情，以往众多的武侠电影，或许畅快，或许写意，或许血腥，或许惊险……但不论以何种方式来表现，它们在文体上大多像一本小说，写出一段快意恩仇的故事，不是在剧中，就是在剧尾，总归要让我们的情感喷薄渲泻一下的。可看《一代宗师》却找不到这种渲泻感，甚至恩与仇、爱与恨、胜与败，都显得那么暧昧不明，看电影时，看不到清晰完整的故事，只看到一种情绪和意境，让江湖因诗意而显得格外忧郁与孤独。这份孤独感从《东邪西毒》早已有之，江湖变成了情伤之地，每个侠客的背后，都有一段心碎的故事，骄傲与赌气，让他与她们本可以相爱，却偏偏要分离。——“虽然我很喜欢她，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因为我明白，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相濡以沫，难道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吗？那又为何会有遗憾蚀骨蚀心？——“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世界上最莫测的，就是人心，却难以跨越的，就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东邪西毒》里的孤独，是心结难解、心魔作崇，他们错把感情也当成了要分出胜负的江湖。骄傲与自卑，追寻与拒绝，坚强与脆弱……在可以说喜欢的时候，没有说出口，时机错过，就再也无法拥有。——------他没说过喜欢我。------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来。“如果感情可以分胜负的话，我不知道她是否会赢，但是我很清楚，从一开始，我就输了。”而在《一代宗师》里，孤独非关胜负，却缘于道与义。宫二为了复仇而割发入道，选择了孤独一生；叶问在成就一代宗师的登顶之路上，只能义无反顾。在诗人王家卫的眼中，江湖不是好勇斗狠、以武功定成败的血腥之地，而是悟道得道的潜修之所，所有的胜负可以凭意念来分出，一张饼、一支烟、一道裂缝，一念之间，乾坤既定。“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或许是一代宗师必修的成长之路，可即便悟道得道，又何尝不会登高伤怀，独孤求败矣！唯一让人尉藉、欣喜、恬然的，就是叶问与宫二之间的脉脉情愫，从相约的一段打斗而牵扯出的一世情缘。比武时的鼻尖轻触，刹那交错的眼神，送了又还的一颗纽扣，山高水长的思念，在下雪的时候，宫二素手写下“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信笺辗转地送到叶问手中。那种心意，看上去是极淡的，却又是极浓的；是极远的，却又是极近的。浓到到用尽一生也放不下舍不开，淡到终极一生也只有几面之缘；远到相距万里触不可及，近到每日千回百转不思量自难忘。宫二说过“你来，我等着”。可等到叶问来的时候，却已是物事人非，二人再见，眼底眉梢皆是浓到化不开的情，而宫二的语气却仍是淡淡地：“在我最美的时候遇见你，是我的幸运，可我却没时间了。”“不要来找我，没消息就是消息”，如此的欲拒还迎，欲说还休，在王家卫的电影里，太多这样的纠结缠绕，配合着他特有的慢板音乐，光与影打造出的影像风格，都让人不由得感伤。所有的情感、故事都莫名而起，却既不能团圆收尾，也不能无疾而终。或许世间所有的相遇，真是都是久别重逢，相遇在前世或是前几世，而今生的一次相遇后一个转身，却不知再重逢会在何世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信念，也是一个约定，“一约既定，万山无阻”。在诗人的眼中，诗意的江湖，或许总是痛多过于爱，爱又浓过于痛吧……说回电影里的演员，除了王庆祥超强的气场、梁朝伟深邃的眼神、张震凌厉的表演值得一提之外，这无疑还是章子怡被拍得最美的一部电影，清丽脱俗，桀骜倔强、细腻唯美，可惜的是她向来用力过猛的表情和呆板空洞的眼神，让如此臻于完美的一个人物失色不少。不过，既然是写诗，就估且把那些缺点都隐去吧，就连金楼这样的声色犬马之所，不也被诗化成了英雄际会之地吗？争强好胜的武林决斗，不也被诗化成了求仁求义的礼尚之交了吗？毕竟，她是叶问在心底如此诗意地牵挂了一生的女人，留住一份诗意的爱，就如同留住诗意的年华，诗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