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圣莹《夜灯》全文

开门见山地说，我开始时是读不明了鲁迅的。那是因为鲁迅的外表看起来虽是那样简单刚正，然而鲁迅的精神世界却是复杂的，就像是平静的海面下正预谋着一场惊世骇俗、波涛汹涌的风暴。
    
    依稀记得鲁迅先生在《故乡》中这么写道，“一开始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也许我该给出这样一个定义，鲁迅先生就是这个“风雨如磐”般社会中的路灯。他以犀利、坚定的姿态给沉沉的夜一个淡定的光明，虽然不能照亮一切，但也传达着坚定的信念。从此，鲁迅先生是伟大的了。
    
    知道鲁迅先生伟大，然而我却不能用任何语言来概述他的伟大，或许是我还未具有这样的资格，亦或许是我无法描绘出其伟大。我想到了3个女人，3个也可以被夜灯形容的女人。
    
    张爱玲——
    
    她是夜灯，是上海最繁华的霓虹灯，炫目斑斓。她的才华洋溢在一曲绵延在夜里，让人纸醉金迷的《夜上海》中。只不过，夜没有给她任何形式的光明，她靠着无助，沉沦着。涂着豆蔻色指甲的手指一点，明日是没有未来的年华。乍一看，她与鲁迅没有任何可比之处，可她和鲁迅一样是孤独的，只是她的孤独是自我的沦陷；而鲁迅的孤独则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张病态，她痛恨那些晚清的遗少，个个像泡在酒桶里的婴儿尸体。张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自我绝望的了，一个女子只能用冷漠的妖娆鄙弃着这个社会，她是无力的。鲁迅不然，要么不写，要写便是“我以我血荐轩辕”，男人的刚强同女人的阴柔不可相提并论，可细细一品，鲁迅这样的灯在黑夜中是有着他的希冀的，他的文字是在剖析。这样的灯照着的暗淡小路是寂寞的，可走的人越多越亮敞。不似张的路，唯有张这样的女子才可以走，且破碎。
    
    朱安——
    
    鲁迅一生中有两个女人。这是事实。如今被纪念的都是许广平。谁都不会注意到另外一个女人，朱安，这个鲁迅依据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娶来的正室。说她像夜灯也是有缘由的，她是黑夜中那受了潮的枯柴，“嘶嘶啦啦”残喘着。那是因为她一生都是悲剧，她曾希望过鲁迅先生给她的生命燃起火光。当鲁迅先生与许广平在上海诞下孩子时，她的一切都破灭了。对朱安，我们不能给予她任何对错的评价，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是鲁迅先生的勇气和执著。同代的反叛者，谁都没有能像鲁迅这般的反叛。鲁迅更激烈、更彻底地砍断了旧社会给他的枷锁。朱安的悲剧不是她的悲剧，而是时代的悲剧，那么，要怪就怪这封建的吃人枷锁罢。我记得朱安也发表过她微弱的思想，“我这一辈子只能服侍娘娘了，哪天娘娘去了，从大先生的一向为人看，他也是会管我的。”可见，鲁迅的反叛是针对这个社会的黑暗腐朽的一面，所以鲁迅先生才大胆地追求自己所爱，成就了又一个传奇。
    
    秋瑾——
    
    同和朱安都是绍兴女子，可秋瑾不同于朱安的是，她所谓的夜灯，正是无悔地、心甘情愿地、热烈地、执意地把自己的头颅化作火把燃起的火焰去照亮那昏暗的中国。秋瑾是夜里的一把明亮的火，鲁迅是夜里一盏明灯。秋瑾是向往着男性那样的奔放那样的野性的。在《对酒》中，秋瑾写道，“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秋瑾颠覆着中国女人的形象，她的诗刚烈，犹如热血男儿。秋瑾生活的时代，人们已经痛感中国的极度女性化，因此涌现出一批豪侠刚烈女士，以夸张的男性化生活姿态向传统社会挑战。鲁迅和秋瑾是一样的革命着。鲁迅的诗虽然没有秋瑾的热烈，但有鲁迅的骨节，鲁迅更像是智者，冷眼旁观后发出洞晓冷暖后的讥讽声，那讥笑和激奋的诗词一样刺裂着社会黑暗的伤口。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鲁迅还是在战斗。
    
    这样比较，鲁迅先生便算是从记忆中开朗起来了，他失望但不曾给人以绝望，他勇敢地打破枷锁，他以智者的生命战斗，正是这样一个鲁迅唤起了大半个中国的黎明曙光。
    
    在参观鲁迅故居时，母亲叫我去看看鲁迅的珍贵手稿。我似乎能够明白鲁迅的字和鲁迅先生一样有力、苍劲。鲁迅先生用那样的字刻画了无数小人物的悲剧与喜剧，这些文字从精神上啃咬着一个民族的疼痛。鲁迅站在这些文字上，化身为历史的巨人。
    
    夜，终是有这样的一盏灯的。
    
    而鲁迅先生终是要离去的。就像是沉沉的夜总能迎来崭新的白天，他希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