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乾波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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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金乾波

　　不怕各位嘲笑，我常常犯迷糊，闹不清我是谁。

　　担任了一个芝麻粒儿的小领导，便成了下属的父母，报纸还时不时地提称我为“父母官”，什么“人民的公仆”“为人民服务”在“父母”面前形同虚设。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余啥都行，无论何时何地，我说行就行，不行也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挪点公款，收点小礼，拿点回扣，都是小Case；出门前呼后拥，死个爹妈什么的，来三五十辆高级小轿车，天经地义。我才几个爹妈，我是他们的父母，我的父母就是他们的爷奶，“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傻子才“夹着尾巴做人”。

　　往讲台上一站，我又成了学生的父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罚他们抄乘法口诀一千遍，那是“爱之弥深，责之愈切”；在他们脸上刻字，那是“恨铁不成钢”；令他们给我擦皮鞋，那是“为之计深远”；甚至让他们吃狗屎，那是“怒其不争”。我吐出的是金科玉律，拉出的是至理名言，敢与日月争辉，可与圣人比肩。一边整天搞题海战，时间加汗水，向睡眠要质量，一边戴着“从事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的帽子上蹿下跳。有胆敢提半点微词的家长和学生，我就通过调座位、讽刺、穿小鞋的方法，整他个“天翻地覆”，让他知道我是谁。

　　在报屁股上发了两篇文章，便是文曲星下凡，圣罗撒转世。那岂止是文字，那是震古铄今、空前绝后、流放千古的经典，列夫·托尔斯泰、卡夫卡、马尔克斯算什么，我的一点光芒就能盖灭星汉灿烂的文学长河。你别问我为什么没有拿诺贝尔文学奖，那是我“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否则别说区区文学奖，就是医学奖、物理学奖、化学奖，只要是设的奖，“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一不小心弄了几两银子，我就是上帝。“有钱能使鬼推磨”是我的思维方式，“不就是两个钱的事吗”成了我言谈中的高频词语。天上非的没吃过飞机，地上跑的没吃过人，越珍稀吃起来越显档次。全面禁止的木炭、一次性筷子，我是应用尽用。有二战时期的德国鬼子才在政府瘫痪的时候宁可受冻也不随便上山砍一棵树。地球真要毁灭了，最后一滴水绝不会是我的眼泪，大不了再倒腾一个地球得了。即使什么也没捞到，草民一介，我依然是上帝。上可以一口气把太阳吹灭，下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而已。

　　我从来不说“对不起”“谢谢”，因为我从来就没错过。“吾日三省吾身省”的结果，是我怎么才发现我是如此完美无缺。“谢谢”俩字的发明者想必是奴隶，像我这样高高在上的万能者，别人的服务是应该的、必须的，我只有坦然接受才能显出我的虚怀若谷。稍不如意，我必定拍案而起。

　　我也从来不微笑。别人都比我低一等，向他们露个笑脸儿，一怕折了我的尊严，二怕惯坏他们的脾气。用进废退，久而久之，笑的功能消失了。

　　我也从来不排队，那是没能耐的无能之举。我有熟人，联合国秘书长是我表叔，副秘书长是我干哥，无论坐车买票，取钱寄信，得了癌症化疗，甚至到火葬场火化，我都能一路畅通。

　　横穿马路，大街飙车，夜半高歌，禁烟区抽烟，我驾轻就熟；图书馆内高谈阔论，殡仪馆里大呼小叫，选举现场出进自如，会议室中手机叮咚山响，我旁若无人。

　　你说我到底是谁？我就是我，我也是你。一个世纪前，尼采站在世纪的转折点上高呼：“上帝死了，一切价值都需要重估。”一个世纪后，我屹立在高山之巅呐喊：“上帝在世界的东方，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有13亿之多。”

--摘自<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