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会不会生锈

铁会不会生锈

一块铁放在那里，日子久了，到底会不会生锈，甚至锈迹斑斑，甚至面目全非呢？你又一次看到了这个醒目的问题。自从它自作主张、一厢情愿地从一种哲学中挣脱着走进你的脑海中，并从你茫茫的脑海中脱颖而出，算来已经有好些年了。好些年以来，它就是那样时常地像幽灵一样在你的脑海里出没着，闪现着……你被它折磨得由来已久了。真的没有想到，它竟然又不甘寂寞，极力挣脱着从你的脑海中跳到了现实中来，让你不得不去面对。本来就已经很苦很累了的你，不由得又叹出了一口气，很重的一口气。可惜，就是这口气再重，也是吹不走铁上的那些越积越厚的物质的，那些物质叫做“氧化物”。你信了。你信了这样一个义谛：，常常地并不是由哪一个人说了算的，而是由命运说了算。命运说你的生命、爱情和幸福是金子做的就是金子做的，是铁做的就是铁做的，是木头做的就是木头做的……你据理力争，也没有用。有很多东西并不是据理力争能够得来的。就像史铁生在他的《随笔十三》里所说的那样：“我的未来可能已经制作好了，正装在一个铁盒子里，被卷作一盘，上帝正摆弄着它，未及放映，随着时光流逝地转星移，我就一步一步知道我的命运都是怎么回事了。”你笑了笑，标准的苦笑。如果你的笑是一种液体的话，晒干之后，就肯定是盐晶体了。笑过之后，你就对自己说，算了吧，一块锈迹斑斑的铁，不仅毫无光泽了，而且也变得越来越生硬、越来越冰冷了……算了吧。说完之后，你就继续苦笑。三番五次之后，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你找到了你的灵魂，对他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命运拿一块生锈的铁当好铁来骗了你，我是不会骗你的。你的灵魂似乎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一副十分平静的样子，似乎他早就知道，这些话，你迟早要对他说的。你出发的那天，天上正下着大雨。没有雨伞，也没有雨衣，身上所有的东西，还有你的行李，都被淋透了。只有一样东西没有淋透，那就是你的心。别的东西晾一晾也就是了，你并没有太在意；你在意的是，远方。远方也在下着奇奇怪怪的雨吗？要下多久呢？来为你送行的风，一把便把你拽住了，它不想让你多想，伤你的脑筋。哦，是凉风。你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是的，你感冒了，凉风把一种叫做“感冒”的东西悄悄地塞给你当作临别的礼物了。你没有拒绝。无论风是好意还是恶意，你都没有去拒绝。你所有的心思，都在远方了……远方。你嗫嚅着。远，方。火车大赦一样地边跑边唱……泪水像大渊一样地无助，顿然流了下来。别人都在看两边的风景，只有你一个人在看内心，盘点着内心的种种物存。到了远方，就靠这些仅存的东西了，值钱也罢，不值钱也罢，就靠它们了。也许一件也派不上用场，最终会饿死……饿死就饿死吧，反正，早晚也都是要死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再和死神商量，看它能不能高抬贵手，再给你多留一点儿时间。车到山前，再说吧。就这样，你的悲哀以及悲哀中的火种，被火车当做极不贵重的邮件运到了一个地方。从此，你就像野鬼一样在那里出出没没了。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在乎你，没有人打搅你的平静……你有的是看似平静的平静，说你是“平静”的富翁，也没有人会怀疑。夜里，你听到的全是风的嚎啕，雨的嚎啕，树的嚎啕……难道，它们也像你一样过得不安稳？难道，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如意都只不过是一种假相，就像那块铁一样？难道，世界上就没有一块好铁，永不生锈的好铁？你懒得再继续想下去了，太累了。就是因为你想得太多，一心一意地想成为约伯，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这个时代，需要约伯吗？也许，这些问题根本就不是让人来想的，而是让上帝来想的，那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人在争先恐后地为上帝着想呢？天空就那样一直荒芜着，乌云丛生，始终没有一颗勇敢的星星出现你的眼前。只有勇敢的雷电，在任劳任怨地拓荒，却是越拓越荒。你望着苍天，一声长叹：我从来就没有申请过任何专利，为什么苍茫总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呢？为什么？……你的目光中断的地方，依然是一堆困惑。《圣经》里把那种必经的困惑，叫做“受难”。受难的你，终于知道像你这样一块炼来炼去的铁究竟会不会生锈了。却不知道，你，究竟还能忍受多久。透明的、不可名状的影子向你飘去，你也和它们一起飘，你将自己投入——我们不解的蔚蓝色的梦的怀抱。在你面前不尽地展现大海、田野、山峦、森林，鸟儿在自由的高空彼此呼唤，云雾升腾，天穹泛起红晕。而在这地面上，尘埃里，卑贱中，他瞬间看到了你不朽的面容，默默无闻的奴仆充满着灵感，歌颂你，你对他却置若罔闻。在人群中你不会将他识辨，不会赏给他一丝笑影，当时，这不自由的人正在后面追望，刹那间品味到你的永恒。铁不生锈来自天性，铁生锈来自命运。就像历山大大帝的美德来自天性，罪恶来自命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