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歌 日子是什么 的文学赏析

现代诗歌 日子是什么 的文学赏析

北岛在他纪念艾伦·金斯堡的《诗人之死》的一文中，写过一句让人极其动容的话，“诗人之死，并没有为这大地增加或是减少什么，虽然他的墓碑有碍观瞻，虽然他的书构成污染，虽然他的精神沙砾暗中影响着那庞大机器的正常运转。”北岛明明是借金斯堡之死来诉说诗人在这一世界上的渺小与脆弱，诗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并不能让我们为此逃脱掉糟糕的生活对自己的摧残，并不能让我们即刻就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方向，但诗人的诗歌中那“精神沙砾暗中影响着那庞大机器的正常运转。”这精神沙砾却在缓慢的改变着我们对世界的看法。诗歌与哲学仿佛是无用之学，是物质至上的时代里的些许人之间的谈资，是商品包装的年代里防止自己迷失的唯一依靠。但想想，这又何必呢，何必非要与自己较真，何必非要从诗歌以外为诗歌寻找它本有的归宿，还是让自己与诗歌发生心灵的关联，让自己在脆弱的时候找到心灵的寄托，让诗歌自己来说话，来为你倾诉。

北岛的这首《日子》是我甚为喜爱的一首短诗。在这里面你能看到的是对最日常生活化的细节的描述，又是赋有节拍的诗歌韵律对岁月与时光的细细的雕琢，这雕琢又是那么的自然，让你无法从中找到它的瑕疵。在安静的下午亦或是寂寥的月夜，每每读起这首诗来，你都无法抑制住自己喜悦的心情，无法抗拒诗歌中那美丽的意象。这也是北岛的诗一贯的特点，清新而又雅致，平淡而又波澜，像他的那首《时间的玫瑰》中“当守门人沉睡/你和风暴一起转身/拥抱中老去的是/时间的玫瑰”这句诗便是最为北岛式的抒情，北岛在诗句与诗句之间掌握的恰恰是在平静中洋溢的对生命无常的一次倾诉。

我们就来说说这《日子》。“日子”当然说的是一天，是一天以来诗人所做的貌似平淡无奇的事情或是动作。北岛也并没有逃避这一平淡的动作，而是大胆的使用日常的生活化的用语。读起来，甚为亲切。前两句“用抽屉锁住自己的秘密/在喜爱的书上留下批语”，这让我想起了自己在高中时读书的日子，那时可谓是年少轻狂，什么书都想读，什么思想自己都想拼命地弄懂，想来也真幼稚；哪能顷刻间把世间一切都读懂呢；记得自己批语最多的是刘小枫的《拯救与逍遥》，好好的一本书被我批的面目全非，那时都想来一场与刘小枫的哲学对话了；现在再看看那些批语，真是幼稚的很，连《楚辞》都读得稀里糊涂的，又何谈“天问”。扯远了。这两句应该是说早上或是上午的时间，诗人所做的事情。“抽屉”“秘密”“书上”“批语”，这些都是极其私人化的意象与动作，极其私人化的言语，把自己的精神性的东西抒发于书本的字里行间，把情感性的归宿锁进自己的抽屉，这抽屉里放满了诗人与她的信件。这里的“秘密”之所以是信件，也在下两句中有交代。“信投进邮箱 默默地站一会儿/风中打量着行人 毫无顾忌”，诗人把心头的“秘密”与倾诉投进邮箱，寄给那属于自己的有情之人，还要“默默地站一会儿”，想象一下她收到信后，她的踟蹰从眉间散开的面庞。还好，时间尚早，并不着急。在微风中打量着匆匆走路的行人，自己只有真心的祝福，没有丝毫的顾忌与担忧。“留意着霓虹灯闪烁的橱窗/电话间里投进一枚硬币”，时间已到半晚，独自一人在城市街道中穿行着，橱窗内的商品目不暇接，诗人来到街头的电话间里，给自己的有情人拨打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的信件已经寄出，亦或是，给自己的家人打电话，自己会有事回去的晚一点。无论如何，诗人此时的心情是极为放松的。“问桥下钓鱼的老头要支香烟/河上的轮船拉响了空旷的汽笛”，相信这条河一定是流淌于城市旁边的，这时诗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与桥下钓鱼的老头攀谈起来，点支香烟，看着夕阳映衬的水面，一艘货轮驶出港口，驶向远方。这两句可谓是相当的巧，把本来在城市里的喧嚣一下子挪到了充满灵晕的河边，诗歌的节奏也在此有了变化。“在剧场门口幽暗的穿衣镜前/透过烟雾凝视着自己”诗人夜间在剧场干什么去了？这又是怎样的一个剧场？自己是去看呢还是自己要参与？诗句中交代的信息显得有点模糊，但在“穿衣镜前”可以假定是诗人在参与，而自己又点上了一支烟，在烟雾中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想着沉甸甸的过去与毫无期望的未来。“当窗帘隔绝了星海的喧嚣/灯下翻开褪色的照片与字迹”，这是我最喜欢的两句，依然是一个人，依然是自己一人在灯下奋笔疾书，诗人拉上了窗帘，生怕被这喧嚣的夜晚所侵蚀；孤独无助，畅想联翩，从抽屉里拿出早年的照片与文字，亦惆怅亦孤苦的看着这岁月的流逝，看着自己亦或是她在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慢慢的褪去了颜色；此时的诗人，有些欣喜，有些踟蹰。

北岛在用此诗来呼唤一种日常言语的回归，也用他的行动来实践这种日常言语的回归。在散文集《失败之书》的序言里，他说“我得感谢这些年的漂泊，使我远离中心，脱离浮躁，让生命真正沉潜下来。在北欧的慢慢长夜，我一次次陷入绝望，默默祈祷，为了此刻也为了来生，为了战胜内心的软弱。我在一次采访中说过：‘漂泊是穿越虚无的没有终点的旅行。’经历无边的虚无才知道存在有限的意义”这句话，让我感动许久，每次看到这句话时都能使我精神为之一振。北岛的漂泊或许在这平静的《日子》中显得弥足珍贵。